原創(chuàng)中篇小說：瘋狂的石頭（持續(xù)更新中…）

家鄉(xiāng)美

搞得蠻好。坐等更新

龍淵湖

家鄉(xiāng)美 發(fā)表于 2017-1-24 12:06
搞得蠻好。坐等更新

謝謝鼓勵。

龍淵湖

家鄉(xiāng)美 發(fā)表于 2017-1-24 12:06
搞得蠻好。坐等更新

謝謝鼓勵。

龍淵湖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十四

         楊科長名叫楊健明，是市農(nóng)業(yè)銀行一名退居二線的老科長。過去是銀行的業(yè)務(wù)好手，成天忙碌在金融發(fā)展一線，后來退居二線后，人就清閑下來。除了上班混哈時間，業(yè)余時間的老楊喜歡在家收藏和擺弄一些古董、字畫和石頭，生活也算是豐富多彩。
       大家循著楊科長的叫聲圍攏上去，只見老楊滿臉通紅，一手拿著錘子，一手拿著從巨石上敲下的一小塊，高聲叫道：“劉遠光啊劉遠光，我說你真是前輩子燒了什么高香呀，現(xiàn)在真的要走大運了呀，你知道這是什么石頭不？”
      “……”劉遠光跟大家一樣，疑惑地朝他看著，沒出聲。
       “大家看看，這石頭表面跟普通石頭一樣，泥土多年的掩埋，讓它呈現(xiàn)出很普通的灰色，這種顏色也是經(jīng)過大自然多年雕琢、洗煉，而天然促進形成的�！崩蠗罴�動地介紹著。想不到，這普通的石頭里居然有這么多的講究。咽下幾口唾液，老楊繼續(xù)介紹：
        “這種石頭雖然表面看似很普通，但敲開表面，里面卻石色鮮艷，石質(zhì)細膩，紋理圖案優(yōu)美，我剛才敲了幾個地方，里面起碼有紅、黃、藍、白四種顏色，具有一定觀賞價值、收藏價值和經(jīng)濟價值。劉遠光啊劉遠光，你發(fā)財啦。”
        大家總算搞明白了，就是說這個阻止了建設(shè)特種養(yǎng)殖場的巨大石頭，是個很值錢的奇石，楊遠光可以靠這塊巨大的石頭賣很多的錢。
      “真的呀？那你覺得這個石頭能賣幾多錢咧？”半天沒出聲的劉遠光發(fā)話了，他在乎的不是石頭的精彩，看重的是石頭的價錢。
       “這個，這個，我也說不清楚……”這一問還真把楊科長給問住了。玩了幾年的石頭，他知道在收藏界，確實經(jīng)常存在好東西有價無市的現(xiàn)狀，就是東西很值錢，甚至價值連城，可欣賞的人多，真正出錢買的卻很少。
      “說不清楚還在這里咋個雞巴？不能保證賣出去變成現(xiàn)錢，還在這里談個屁呀？真是屁話多�！焙茱@然，一直沒講話的段副行長對老楊的言論很是氣惱。平時講話文質(zhì)彬彬，現(xiàn)在還是忍不住發(fā)火了。如今都在想辦法幫助困難戶建養(yǎng)殖場發(fā)展養(yǎng)殖產(chǎn)業(yè)，你卻在這里大放厥詞，冒出個值錢的奇石來，這不是在阻止工程建設(shè)么？
       “不是的，大家可以看看，這一塊石頭，一般人會誤以為是我們本地硬度很好的花崗石、長石或者石英，其實我觀察了一下，應(yīng)該是天然硅化瑪瑙石，確實是很值錢的�？梢猿鍪劢o專門的石頭工藝制造企業(yè)，用專門的設(shè)備制作雕件或者是配上木座，制作成觀賞石，是很不錯的工藝品。如果就這樣被炸掉那實在是可惜了。應(yīng)該好好保存，尋求企業(yè)老板來開發(fā)�！焙茱@然，段副行長的訓(xùn)斥沒能起作用，這個平時對行長，也是工作隊長點頭哈腰的下屬，現(xiàn)在遇到讓自己激動的石頭，也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，一口氣將想法全說了出來。
        “到底值多少錢，我也不好明確說出來，但我給大家舉一個例子吧，在收藏界，一顆五十克左右的天然硅化瑪瑙石，稍加修飾就能夠賣到一萬塊的樣子。如果加工過程中，發(fā)現(xiàn)石頭上有些奇特的造型及圖案那就更值錢了。”
     “……”
      “……”
       大家沒再出聲，但都在心里算計著，五十克，一萬元。那這個巨大的石頭，能賣多少個一萬呀。看來，要是把石頭換成百元大鈔票，估計劉遠光家這塊田里根本放不下的。
       正爭論著，遠處山路上一陣灰塵卷過，濃霧一樣的灰塵直接向大伙兒卷了過來，是書記劉遠義騎著摩托車回來了。
       一見大家圍著工地看那石頭，劉遠義介紹說，一早去找隔壁鎮(zhèn)上一朋友，那朋友曾跟自己在深圳一家企業(yè)干過，現(xiàn)在回到老家，專門跟修公路的隊伍在搞爆破。今天去他家，雖沒遇到人，但通了電話，那朋友答應(yīng)最近從工地回來，就趕過來看看，一起研究設(shè)計對巨石的爆破辦法。
      “炸不得的。”話沒講完，老楊就著急地搶著插話，看來，他還興奮地沉靜在自己的玩石世界里。
      “算了，我看這樣行不行？爆破的事暫時放幾天，這個，這個老楊啊，你想辦法找找人來現(xiàn)場鑒定一下，看看這個石頭到底值錢不值錢，同時要能通過行業(yè)內(nèi)部信息，能找到愿意開發(fā)的企業(yè)老板最好。”段副行長是做過企業(yè)領(lǐng)導(dǎo)的，對現(xiàn)場局勢分析后，直接下了指令，雖然口氣也是商量的口氣。
       “對了，關(guān)于石頭也許很值錢的事，大家不要隨意講出去，免得再生事端�！弊詈�，段行長還專門叮囑大家。
         見大家都沒什么意見，段行長和劉書記帶著工作隊幾名成員離去了�，F(xiàn)場只剩下劉遠光蹲在一旁發(fā)呆。
        突然，劉遠光站起來，脫去上衣，拿起鐵鍬瘋了一樣干起來，他想起段行長最后一句話，要將旁邊取的土重新填進挖出的坑里，起碼要將露出的石頭給蓋上。
        接連干了近兩個小時，露出的石頭基本全被厚厚的土層覆蓋。一身大汗的劉遠光才感到身體累得都快休克了。
朝四周觀察了一下，他硬挺挺地向后倒在頭堆里，閉上了眼睛。一會兒，幾滴眼淚從眼角漫了出來，合著汗水朝兩耳邊流了下來。
        人，都向往過上好日子，劉遠光從小就有過上好日子的夢想，可他不敢去做夢。家境，父母、特別是母親，還有兩個哥哥，更有這個貧瘠的地方，好日子總是離自己那么的遙遠。扶貧工作隊的進駐，段行長和村書記的關(guān)心，好日子仿佛離自己近了一大步，可現(xiàn)在阻在自己面前的大石，那不是埋在田里的，那就是壓在心里的巨石呀。
        石頭很值錢，能值很多的錢，賣的錢，自家田地里堆都堆不下，這是個夢么？
        劉遠光不敢去想，因為往下想，他也不知道是悲傷還是驚喜。干脆不想了，順其自然地往下走吧。他慢慢睜開眼，抹去眼淚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身邊一直站著一個人。
        起身才看清，站在一邊一直看著自己的，是村支部書記劉遠義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十五
      好事不出門，怪事傳千里。
      雖然段行長囑咐大家莫張揚這事，劉遠光也及時將挖開的土層進行了掩埋，但第二天，還是陸續(xù)涌來很多看熱鬧看稀奇的村民。很多還是提著香和紙從附近鄉(xiāng)鎮(zhèn)趕來燒香叩拜的。
       一上午，工地旁就堆起很多香紙燒過的灰燼和痕跡，旁邊小土堆上也多了許多善男信女用小石塊壓著的紅綢條。
       剛開始還能提醒和阻止一下大家只準遠觀不可近摸，但來的人一多，劉遠光也就只能站在遠處瞄著，心里干著急。
       楊科長也實在是能，他通過網(wǎng)絡(luò)和電話還真的邀來不少對石頭有研究有愛好的客人。大家從四面趕來，蹲在土堆旁，小心撥開土層，用小鐵錘試探性地敲打和觸摸。一番折騰后，一致表示出對這石頭的贊美和興趣，也跟楊科長一樣，搖頭晃腦地講了一通石頭的絕妙之處。但問到石頭到底值多少錢，怎么變成錢，卻誰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。
        劉遠光現(xiàn)在對石頭是否有收藏價值，是否有研究價值，又是否有考古價值都提不起興趣，他現(xiàn)在心里想的全是怎么把這石頭變成錢。
        昨天夜里躺在床上他細細盤算了一下：手里的三萬元，簽合同時預(yù)付給了工程隊兩萬，剩下一萬用于工程前期活動，也花得差不多了 。段副行長答應(yīng)去爭取的扶貧貸款，申請遞上去個把月，也一直沒有消息�，F(xiàn)在建設(shè)特種養(yǎng)殖場的事一擱淺，也不好意思開口找別人借錢吧。
       劉遠光突然覺得自己陷入深深的泥潭當中了，而且憑借個人力量，根本難以撥出自己的雙腿。難道自己想改變命運，想脫貧解困的想法全是錯的？
       現(xiàn)在出現(xiàn)在面前的為難事、稀奇事，難道就是老天在為難自己，在警告自己？
       劉遠光想到了每天涌來工地燒香拜佛的老太太們，難道她們的想法才是對的？自己也該順應(yīng)這些老人的想法，多對上天，多對菩薩增添幾份虔誠和敬畏？
      早晨起床，劉遠光還真的騎著自行車去集市買回了香和紙，也準備帶著虔誠去工地祭拜一番 。剛到家，駐村工作隊的段行長急匆匆地趕來，告訴他一個好消息，市農(nóng)商銀行回話了，對劉遠光的扶貧貸款申請基本同意，下午，銀行信貸部門工作人員就要上門搞調(diào)查了。
      “上門調(diào)查？咧是調(diào)查個什過（什么）咧？”申請貸款還要上門調(diào)查，劉遠光對這個實在不懂，也很疑惑。
      “上門調(diào)查，就是信貸人員到你家，看看你貸款的用途，以及你貸款發(fā)展產(chǎn)業(yè)的規(guī)模，資金投入和還款能力。銀行將錢貸給你，當然要看看你怎么用這筆錢的，是否有償還能力。就象你找親戚借錢，親戚還不先了解一下你借錢的用途 呀？”段行長費力地解釋了一陣，劉遠光應(yīng)該基本搞懂了。
        可自己申請貸款的理由是建設(shè)特種養(yǎng)殖場發(fā)展特種養(yǎng)殖產(chǎn)業(yè)，現(xiàn)在工地停工了，這樣的情況怎么接受調(diào)查？
        接到電話，書記劉遠義也匆匆騎車趕到了。聽說銀行要 來搞入戶調(diào)查，劉遠義好高興：“調(diào)查就調(diào)查呀，現(xiàn)在田里挖出了大石頭，又是很值錢的石頭，隨便敲下一塊就能還上貸款，還怕啥子調(diào)查 ？”看樣子，劉遠義不是在開玩笑 ，他也相信楊科長的話，那挖出的石頭要是換成了錢，就要用一長排的汽車來裝了 。
        劉書記的話，讓段行長有點哭笑不得，甚至很是氣惱：
     “銀行接到貸款申請是建設(shè)特種養(yǎng)殖場發(fā)展產(chǎn)業(yè)的，你現(xiàn)在突然變出個石頭來 ，這石頭到底值錢不值錢，現(xiàn)在哪個都說不準。況且，這石頭真能值那么多的錢，還需要人家的扶貧貸款做么子（什么）？人家來看的是養(yǎng)殖場建設(shè)情況，是來證明這筆貸款發(fā)給你，到底可行不可行，曉得不 ？”
       “那么辦咧？現(xiàn)在養(yǎng)殖場建設(shè)都停工了，不能帶他們?nèi)タ匆煌炼寻�？也不能帶他們來看我家里這窮酸相吧？”經(jīng)過一番解釋，兩人基本搞懂了銀行的調(diào)查用意，但現(xiàn)在怎么接待調(diào)查人員，怎么讓貸款順利發(fā)下來，還真是個難題。
      “這樣吧，我對這事也認真思考了一下，現(xiàn)在銀行人員來調(diào)查，就帶到劉書記家建設(shè)好的養(yǎng)殖場去，大家匯報時謹慎點，別說露了嘴，就說那是劉遠光家建設(shè)的，就說已經(jīng)投入了六萬，只差錢購買魚苗了。 ”還是段行長有辦法，說的這套方案絕對是提前想好了的。
      “這不明顯就是蒙騙么？能不能行呀？”劉遠光突然覺得這樣欺騙 ，總有些過意不去，也覺得不是很妥當。
      “哦，那你們說說，能有什么好辦法？反正人家下午就要來了，如果調(diào)查結(jié)果不好，現(xiàn)場情況人家不滿意，錢就貸不下來的，就更麻煩了。”看來，段行長也是沒辦法的，誰叫遇到這樣棘手的事呢？
       見段行長有些冒火，兩人沉默了。
       下午，市農(nóng)商銀行兩位信貸員的車準時停到了村委會門前，段行長帶著他們看了遠光的家庭現(xiàn)狀，并作了介紹。隨后，大家一起趕到劉遠義建成還未投入使用的養(yǎng)殖場。還是段行長走在前面，邊走邊介紹著情況，劉遠義和劉遠光跟在后面很少講話，只是偶爾點點頭，哦哦幾聲。
        現(xiàn)場考察結(jié)束后回到村委會，段行長安排劉遠光去買了兩條好點的香煙塞到他們車上。銀行兩信貸員也很高興，說通過調(diào)查，覺得困難戶的產(chǎn)業(yè)發(fā)展態(tài)勢很好，很符合他們發(fā)放扶貧貸款的政策要求，并當即拿出貸款合同，要劉遠光在上面簽字摁了手印。隨后謝絕大伙的盛情挽留，開車離去了。

龍淵湖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十六
      接連個把星期，來看石頭的人實在是多。
   
     有楊科長邀約來的所謂專業(yè)人士，每次來都是蹲在那里敲敲、摸摸，然后極力稱贊石頭的品相好，但到底值多少錢，怎么變成錢，大家也一直沒說個所以然來；前來看熱鬧更多是附近百姓，大家趕到現(xiàn)場，一是看熱鬧，看看這石頭到底有什么奇特之處。再就是提著香紙來祭拜，祈求龍王和上天保佑自己的；甚至來人中也夾雜有歹意之人，來看看這石頭的價值和保護措施，尋找機會也許能用非法方式分到一杯羹呢。
    但對眼前這巨大的石頭，到底是開發(fā)后組織汽車來運鈔票還是爆破后繼續(xù)建養(yǎng)殖場，也一直沒個結(jié)果。
剛開始，劉遠光還每天都在工地守著，防止有壞人破壞，后來干脆懶得去管，直接在家翹起屁股睡大覺。
      一晃個把星期沒去工地了，下午剛睡醒，劉遠光簡單做了點吃的，還是慢慢向工地走去。
     雖已是秋天了，但下午的太陽還是有些毒有些辣。強烈的陽光下，現(xiàn)場基本沒什么人，但從留下的痕跡可以想到早晨還是很熱鬧的。劉遠光圍著工地轉(zhuǎn)了一圈后，就在四岔河邊的大樹下坐著，抬頭朝遠處的秋嶺山上看去。
     劉遠光突然發(fā)現(xiàn)，平時在眼里蒼綠蒼綠的大山，怎么變了個顏色，變成了以紅色為主，黃和灰為輔的彩色山嶺了。看來，這四季變換真是快，一晃又要過去一年了。一年來，自己經(jīng)歷了不少事，也努力奮斗過，可現(xiàn)在啥也沒有，甚至連田里的莊稼也沒有了。這好日子沒等到，平常的日子也不知如果過下去了。
     就在劉遠光滿是惆悵地看著秋嶺山時，背后已經(jīng)站著一個人，在默默看著自己。
    當他意識到身后有人時，回過身子發(fā)現(xiàn)，站在眼前的竟是起碼四年未見面，經(jīng)常讓他私下里牽腸掛肚的人，更是好朋友、村書記劉遠義的妻子慶枝。
    慶枝真的回來了。
    佛靠金裝，人靠衣裝，經(jīng)過深圳特區(qū)現(xiàn)代氣息的浸泡打磨，慶祝從打扮上很顯高貴，而且從站相到說話，完全成了一名都市氣質(zhì)貴婦了。
    如果說當初慶枝走進自己心里，是因為丈夫常年不在家，自己獨自一人照顧公婆孩子，還要耕種幾畝責任田的堅毅和單薄，讓人有種想幫幫他，甚至想將她攬入懷里盡情憐愛的沖動。那么現(xiàn)在站在自己跟前的氣質(zhì)少婦，就顯得是那么的高貴和氣場，讓人心里喜歡但只能保持距離的仰望。
    就象現(xiàn)在慶枝站在身邊，自己坐在地上一樣，看她，只能抬起頭去看。看來，讓自己偷偷日夜想念的人，現(xiàn)在跟自己的距離已經(jīng)越來越遠，自己是只賴蛤蟆，慶枝早就成了高飛的天鵝了。
   “你……，你回來噠？”劉遠光先準備站起來說話，但最終還是選擇坐在草地里，只是將頭扭了一下，繼續(xù)朝遠處望去。
    他突然覺得，自己跟慶枝的事早已成了過去。想到自己的現(xiàn)狀，想到劉遠義對自己的情義，現(xiàn)在跟慶枝站起來一起講話的資格都沒有。一種深深的愧疚感、自卑感，甚至負罪感向心里襲來，也許，現(xiàn)在兩人單獨在一起就是一種尷尬，就是一種錯誤了。
   “是的，回來了，專門回來看看，聽說你挖出個很值錢的石頭，專門回來看看的�！睂Ρ葎⑦h光的懦弱，慶枝就顯得陽光大方多了，她向前走了幾步，緊挨著劉遠光蹲下，后又覺得有些不便和尷尬，還是選擇站了起來。
   “呵呵，讓你見笑了……”劉遠光聽著慶枝的話，不知她是在挖苦嘲笑自己，還是真的為這石頭趕回來的，只能隨口答復(fù)著。
“是遠義跟我講的，說你跟他一起搞特種養(yǎng)殖場，但挖出了個大石頭，還說石頭也許很值錢，能值幾個億的錢呢，所以回來看看�！睉c枝嘴里在講著，眼睛也跟劉遠光一樣，朝遠處的秋嶺山望去。四年沒回家了，對這里的山山水水，還是充滿了依戀。
  “呵呵，這就是我的命啊，想干什么都不成。想打工，母親在出不了門。想發(fā)展特種養(yǎng)殖，現(xiàn)在大石攔住去路。想石頭變錢，哪個肯出錢？”對慶枝的話，劉遠光總感覺是在諷刺自己，就把自己的委屈小聲說了，口氣講得很自然，但感覺鼻子有些酸，聲音也變了調(diào)。
    “……”慶枝將目光收了回來�？粗�坐在身邊的劉遠光，很想伸出雙手，撫摩一下他十分凌亂的頭發(fā)，并能讓他在自己懷里痛哭一場。但她沒有那樣做，只是拿手碰了一下他的肩膀：
   “走吧，到我家吃飯去。我做好了晚飯，遠義要我來喊你喝酒去的�！�
“我就不去吧，謝謝你了，我還有點事，就不去了。”口里這樣謝絕著，內(nèi)心還真的不想去。慶枝第一天到家，該是他們夫妻親熱的時候，自己去湊什么熱鬧？再說，自己跟慶枝的特殊關(guān)系，現(xiàn)在如此的沒落，去了，只會給自己和遠義心里添堵啊。
   “呵呵，你這又是么意思咧？是遠義要我來喊你的呢，我把菜做好后，他騎摩托車去鎮(zhèn)上買酒了。你不去，他等哈還是要來找你去的，這又是何必咧？”想想也是，雖然這一年慶枝不在家，但劉遠光和劉遠義的關(guān)系早就恢復(fù)到了從前，兩人經(jīng)常一起喝酒聊天的。
    建設(shè)特種養(yǎng)殖場有了阻力，兩人心里都很不舒服，最近劉遠義被安排去縣里參加一個星期的村支部書記培訓(xùn)，兩人有段時間沒見面了。
     現(xiàn)在培訓(xùn)結(jié)束，慶枝又剛回來，這頓酒應(yīng)該是跑不脫的。
     劉遠義的父母年紀大了，吃飯基本不上桌的。女兒也因為母親不在家，寄宿在學(xué)校，很少回來。慶枝這次回家，還真的是一個人回來的，孩子和爹媽仍然還留在深圳。
    酒桌上就劉遠義、劉遠光和專門喊來一起喝酒的駐村工作隊長，也就是段副行長。三人熱烈地吃著喝著聊著，突然談起特種養(yǎng)殖場的建設(shè)和大石頭的事，都顯得有些低沉，不停地喝酒嘆氣。
慶枝忙完廚房事，安頓好公婆生活，端出最后一大罐雞湯后，就緊挨著丈夫劉遠義坐下，給大家敬了一圈酒后，開始插話大石頭的事：
   “我看呀，劉遠光建養(yǎng)殖場遇到了大石頭，現(xiàn)在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，都應(yīng)當成大事來對待，當好事來操辦，當喜事來辦理。就是要好好熱鬧一哈子（一下子），要沖沖喜……”
   “要好好熱鬧哈子？要沖喜？么樣個沖喜法？”
    見三個大男人都疑惑地朝自己看著，慶枝突然停住講話，開始拿杯子只顧自己喝起了飲料�？吹脚�人賣關(guān)子的樣子，劉遠義瞪著雙大眼睛，只差拿酒杯潑向身邊的老婆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十七
     其實，大家都懂沖喜的意思。
     過去村里哪家有人病危，醫(yī)生給你判死刑說你活不長了，就想通過辦喜事來驅(qū)除病魔，以求轉(zhuǎn)危為安。雖然這只是一種迷信活動，但還是總有人信，特別是在偏遠的鄉(xiāng)村，前幾年，秋風村里就辦過幾起。有一人家母親患重病，醫(yī)生說時日不長了，可以考慮辦后事啦，家人就追著在外打工剛滿18歲的兒子迅速找門親事辦了婚禮。孩子結(jié)婚后，老人的病居然出奇般地好了，現(xiàn)在還在家?guī)е鴮O子呢。
      可現(xiàn)在劉遠光跟大家一樣，個大老爺們的，身體棒著呢，沖什么喜呀？
    “你們想想呀，沖喜不能僅僅是指得了病的人才能沖的吧，劉遠光從小就運氣不好，一直在走霉運，如果好好辦一回喜事，徹底沖走糾纏不走的霉運，說不定就真能改善運道，帶來好運氣呢。”
    “……”見慶枝說的就象有些道理，大家都停止吃喝，朝她看著，等她繼續(xù)往下講。
    “現(xiàn)在劉遠光就要好好請一回客，辦一回喜事了……”
    “慢，慢，慢，要請客，要辦喜事？請客可要花錢的咧，現(xiàn)在養(yǎng)殖場也沒搞起來，石頭又躺在那里，哪來的錢去辦這鬼事？再說，辦喜事？哪來的喜事，還去借個女人給遠光成親辦喜事不成？就你這婆娘會出餿主意�！眲⑦h義天生就性子急，沒等老婆講完就開始打破（阻止的意思）。
     “怎么就沒喜事？就你這腦子是驢腦子吧，現(xiàn)在雖然養(yǎng)殖場沒搞起來，但挖出了個值錢的石頭咧，這個石頭也許能值好幾個億咧，甚至更多。你說，作為一個農(nóng)民，一下子挖了這么大的寶貝，算不算個大喜事？”慶枝繼續(xù)講自己的道理。
    “哪個能準確說出這石頭能賣很多的錢？也許狗屁不值呢�！倍涡虚L只顧抽煙，劉遠光也只看著，兩人一直沒出聲，只有劉遠義跟老婆在著急地爭論著。
     “那反過來，哪個又能說這石頭就是個狗屁，一分錢不值呢？現(xiàn)在都不說這個了，既然到了這一步，就必須要當成寶貝，當成大喜事來辦，當作沖喜的由頭�！笨磥�，慶枝是鐵了心要堅持自己的想法了。
        劉遠光眼睛看著，耳朵聽著，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味道，對眼前打扮入時，慷慨呈辭的慶枝，他不知道是感激還是埋怨了。
         如果慶枝是真心想幫自己，那這些一定是她提前就謀劃好的。現(xiàn)在專門從深圳一個人趕回來，就是為了幫自己走出困局，改變霉運的。看來，老話說的好，一日夫妻百日恩，跟慶枝雖然沒做過名義上的夫妻，但兩人私下曾夫妻一樣的接觸了幾個月，從當初對自己的柔情到現(xiàn)在看自己的眼神，他能感受到慶枝對自己是真心的。
        但現(xiàn)在跟慶枝在一起，特別是看到和想到好兄弟劉遠義，同時想到自己目前的貧困現(xiàn)狀，心里就有股深深的負罪感和自卑感，讓自己不得不低下頭來，很少跟慶枝面對面地對視。
        如果，慶枝沖喜的想法只是為了取笑自己，在出餿主意耍耍自己，劉遠光也覺得雖有埋怨，也無力去恨她，畢竟自己實在是對不起她。如果慶枝真的只是為了耍耍自己，嘲諷一下自己，那說明慶枝早就忘了跟自己的情和愛，自己也就能徹底斷了在心底時隱時現(xiàn)的這份念想了。
      “大家想想看，現(xiàn)在養(yǎng)殖場也停工了，石頭又躺在那里。進不能進，退不能退，怎么解決這個難題咧？唯一的辦法就是好好熱鬧一番，一是為了沖喜改變運氣。二是還能收到不少的禮錢。三是還能擴大這石頭的影響力，說不定真能吸引搞石頭工藝產(chǎn)品開發(fā)的老板咧，到那時，劉遠光的錢真的就要用火車皮來拖了�！币姶蠹叶疾怀雎暎�各自在想著心思，慶枝繼續(xù)說著自己的想法。
       到這時，劉遠義才想起老婆一直在深圳的企業(yè)做企業(yè)宣傳策劃工作，心里開始相信她的鬼點子和計劃了。
       經(jīng)慶枝這么一說，劉遠光想到最近風行的請酒風，也覺得眼前一亮：這幾年在秋嶺山脈一帶，基本每天都能看到飄在半天空的彩色氣球，能聽到燃放大鞭的震天響動。那就是附近有很多在辦喜事請酒的農(nóng)家。
      現(xiàn)在請酒辦喜事早就不局限于子女婚嫁和老人過世，家里生孩子、孩子周歲、五歲、十歲、十二歲、十八歲、二十歲、上高中、讀大學(xué)、新房上梁、廚房翻新，豬圈擴建，母豬下崽、父母六十歲、七十歲、八十歲等等，都是請客辦喜事的由頭。難怪村里專門負責上門搞廚師一條龍服務(wù)的發(fā)展到五家，還是忙不過來。
     辦喜事請酒必須有客人才叫熱鬧啊。
這個不愁，除了親戚朋友由主人親自出面邀接，村里的鄉(xiāng)親，甚至附近村里人，只要聽到鞭炮聲，看到空中有彩球，自然會相約來趕酒湊熱鬧。
      當然，這趕酒也不能空著手去的。
      雖然村民們很是貧窮，但現(xiàn)在趕酒的人情錢還是很有高度的，親戚朋友一般500元，村民一般200元。對這些人情錢，主人都會用帳本好好記著，以便日后還情。等到還情時，翻開本子看看，再在當初人情錢數(shù)量上加上100，起碼50去趕酒，算是把人情還回去。
這表示你有情，我有義，而且我的義必須大過你的情。
       劉遠光也經(jīng)常跟大家一起去趕酒，雖然送出的錢不在小數(shù)目，但也跟大家的想法一樣，反正人情錢只會越還越高，到自己有機會辦喜事時，收回來的禮金就一定跟自己送出去的增加很多很多。
       因為大伙都知道，這趕酒送出去的錢，比存在銀行增值，比放在金庫保險。
       雖然段行長一直沒出聲，也許覺得農(nóng)村人的思想實在是搞不懂，甚至有些荒唐。但劉遠義和劉遠光都贊成請酒辦喜事，這事也就基本定下來了。
      “劉遠光家挖出了能值幾個億的寶貝，請大家喝喜酒啦�！边@消息很快傳播開來。附近村民，特別是劉遠光曾經(jīng)去趕過酒的人家都知道了這信息。
       請酒辦喜事的時間就定在十月初八，是個很吉利的日子。為了把喜事辦熱鬧點，劉遠義主動拿出三萬元借給劉遠光作為辦喜事的支出，約好收了禮金后再還給自己。
       十月初八真是個好日子，那天居然附近幾個村都沒人辦事請酒。
        村民們在操辦喜事的問題上是絕對的齊心協(xié)力，哪個不想在操辦喜事中沾點喜氣？一大早，劉遠光家門前就扯起了大面積的彩色喜棚。提前大家就分配和落實了任務(wù)：買菜的提前一天就跟廚師一條龍的老板聯(lián)系好了，放彩氣球的、裝凱旋門的、擺桌椅碗筷的，收禮金搞記錄的，接待客人發(fā)煙的，各司其職，都負責得很。
       當天的流水酒席從上午十點開始，不停有客人來，不時有客人喝得紅光滿面，打著飽嗝離去。酒席一直吃喝到晚上6點，慶枝帶著孩子和父母從深圳回到村里，才算接近尾聲。

龍淵湖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十八
      確定好請酒辦喜事的日子后，慶枝就返回深圳接孩子和父母去了。她跟丈夫商量好，這次去深圳就是去辦理辭職等后續(xù)事務(wù)，帶孩子回家跟丈夫一起發(fā)展特種養(yǎng)殖的。
      按照計劃，慶枝和孩子應(yīng)該是請酒前一天回來的，可惜火車票太緊張，連續(xù)幾天一直沒搶到。無奈，最終一家人只得選擇坐飛機趕回來�？蛇t趕早趕，還是在請酒當天的傍晚才到的家。
      把父母和孩子安頓好，慶枝就急忙趕到喜慶現(xiàn)場，了解當天的喜事操辦情況。
       丈夫劉遠義忙碌了一天，累得快散架，正跟幾個在現(xiàn)場幫忙的村民最后圍了一桌，一邊吃飯喝酒，一邊閑聊打趣。一整天都在輪流敬酒的劉遠光喝得亂醉，蹲在屋后角落里嘔吐著，幾只村里的土狗子圍著他爭搶嘔吐物，趕也趕不走。
雖然頭昏腦脹，走起路來象踩棉花，但劉遠光心里是明亮的：看來，這請酒還真不是件輕松事，以后真有什么喜事，再也不他媽的請酒了。
      讓劉遠光后悔的還有負責管財務(wù)的村民來報告財務(wù)收支情況：來喝酒的客人一共坐了37桌，共開支了兩萬三千四百一十九元，同時還有廚師一條龍的費用沒有支付。收到禮金共一百二十七筆，七千四百元。
       怎么會是這樣的結(jié)果呢？禮金收了一百二十七筆，怎么會只有七千四百元？劉遠光氣惱地搶過禮金單，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每個客人送的禮金數(shù)量：除了村書記劉遠義送了1000元，駐村扶貧隊隊長段行長送了500元，其余基本都是50元，很少有100元的。
       不對呀，他從名單里找出自己曾去趕過酒的一些農(nóng)戶，當初自己送的全是200元，現(xiàn)在還回來的卻只有50元，這又是為什么呢？
見自己很疑惑，甚至有些氣惱，負責管財務(wù)的村民一邊數(shù)錢，一邊小聲告訴他：大家來送人情錢時，都在議論這喜事不算什么大喜事，所以就都送得很少，只是意思了一下。還有很多只來喝酒，也沒見送人情錢的。
      “操，這是個什么牛雞巴邏輯呀？人家翻修豬圈，新修廚房，母豬下崽就能算大喜事？老子從不請客，一請就還不能算大喜事？這都是些么B鳥人呀？”劉遠光瞪著大眼睛，只差跳起來，把管帳的村民嚇得匆匆將現(xiàn)金塞到他手里就逃走了。
      看著屋外還在燈光下吃喝聊天幾個幫忙的村民，還有現(xiàn)場狼藉一片，劉遠光感到了無比傷感、疲憊和氣餒，搖著頭直接進了臥室，倒下就昏昏地睡了過去。
      農(nóng)村有個習慣，辦喜事請酒的第二天，主人要喊來頭天給自己在現(xiàn)場幫忙的村民和朋友到家里喝酒，以表示感謝的意思。
     劉遠光是個單身漢，家里也沒個女人打理，頭天又喝多了，第二天早晨很遲都還沒醒來，大家也就沒去關(guān)注是否有感謝酒喝的事。
      午飯時，還是劉遠義過來喊他去家里吃飯，才叫醒他。
      在書記家里，雖然劉遠義給他拿了一瓶啤酒，但劉遠光沒有喝，只顧低著頭吃著湯泡飯。昨天喝醉酒接連嘔吐了幾次，現(xiàn)在又是第二天的中午了，肚子里又餓又有點絞痛。
      正吃著，劉遠義的岳母，也是慶枝的母親帶著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從外面進來。出于禮貌，劉遠光站起來向老人打招呼，眼睛也朝那小孩看了一眼。
       這一看不打緊，只一眼就讓他呆住了：四歲的小女孩打扮入時，還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。但面相實在不象父親劉遠義的圓型臉，卻跟自己一樣是個豎長臉型，更稀奇的是，孩子左耳下還有顆小痣，雖跟自己左耳下的黑痣小些，但還是很明顯。特別是孩子笑時，   兩邊嘴角往上一翹，完全跟自己就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。
        慶枝從廚房出來，見劉遠光看著孩子在發(fā)呆，忙挑起一根雞大腿遞給孩子：“妞妞，來，給你雞腿，去爸爸那里吃去�！焙⒆幽弥�雞腿，一邊高興地啃著一邊鉆到劉遠義懷里去了。
       劉遠光趕忙收回眼光，繼續(xù)埋頭扒飯。但感覺這飯跟剛才比，嚼在口里一點味道沒有。他干脆放下筷子，將剛才劉遠義拿給自己的一瓶啤酒撬開，接連喝下三杯，借故頭還是好暈好痛的，站起來告辭劉遠義一家，晃悠悠地回家了。
       劉遠光沒有直接回家，卻走到了準備建養(yǎng)殖場的工地，下到河里捧起河水沖了把臉，就一頭倒在大樹下的草地上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。
       他不是想睡覺，只想閉上眼睛好好靜一靜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十九

      思前想后，此前聽到村民間的很多議論雖然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但還是可以串起來的。
      有人說慶枝在深圳生了個女娃，所以重男輕女思想嚴重的劉遠義和父母就對她很冷淡，甚至沒去管她們母女。也有人說慶枝生的孩子不象爹，所以劉遠義很煩，經(jīng)常喝醉酒后借故打罵慶枝，最終還把母女倆丟在深圳，自己獨自回來了。
       ……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難道這些議論都是真的？如果是真的，那這么多年來，好兄弟劉遠義和老婆慶枝要承受多大的精神壓力啊。
想到慶枝，劉遠光內(nèi)心在隱隱作疼。
       當年丈夫劉遠義獨自外出深圳打工，一出門就是多年，留下妻子慶枝在家照顧孩子和公婆，還要靠自己單薄的身體承擔幾畝責任田的全部耕種任務(wù)。作為一個瘦小的農(nóng)村女人，也有疲憊，也有委屈，也有痛楚的時候，但在需要男人寬厚的肩膀時，身后卻沒人。
直到后來有了第二個孩子，兩人才團聚在深圳�？蔀榱嘶卮瀹敃�記，劉遠義只是自己回來了，又把女人孩子丟在了深圳，難道劉遠義就習慣夫妻兩地分離的生活？
      想起酷似自己的孩子，劉遠光再次擔心和心疼起慶枝來。
       難得糊涂，這是人生很高境界，但怎么糊涂的人心里也是明亮的。當年，劉遠義帶走老婆前找自己質(zhì)問，雖然自己堅決沒有承認，但劉遠義從內(nèi)心就真的相信了他們兩人的鬼話？如果根本沒信他們的話，特別是孩子的出生和長相，那這幾年，他又是怎么對待慶枝的？這幾年，慶枝又是過的么樣的日子啊。
       想到剛才見到的孩子，劉遠光就全身激動和糾結(jié)起來。自己當初跟慶枝的私下激情，居然真的懷上了孩子？
       已經(jīng)有一個孩子的慶枝，應(yīng)該懂得起碼的防護措施。如果孩子真是自己的，那她出于什么目的要這樣做？難道就是擔心自己終生不娶，想給自己留下后代？這女人也真是憋得，四年了，自己獨自帶著孩子在深圳，就算前次回來，也沒給劉遠光露半點音。
      難道是自己自作多情？這孩子只是有些象自己，純屬巧合，卻跟自己沒有半毛錢關(guān)系�？珊⒆右恍ζ饋硗�上翹的兩嘴角，還有那顆很明顯的小痣，這又怎么解釋得通呢？
      四周的光線全暗了下來，只有滿天的星光在眨著眼睛，已經(jīng)深夜了。劉遠光感覺身后有個人，一扭頭，果然是慶枝，微笑中透著幽怨地看著自己。
       人，到了晚上的膽子就大多了，這回，兩人都沒有矜持和靦腆，慶枝直接坐到劉遠光身旁，將頭輕輕靠在他身上。劉遠光乘勢將肩膀往后一退，慶枝的頭就掉在他的兩大腿間。
       他大膽地用兩手緊緊抱著她的頭，是緊緊的，是用自己蓄積了四年的力量去抱她，直把慶枝抱得有些透不過氣來。
        慶枝 也乘勢抽出雙手，從身后緊緊摟住了劉遠光的背部。劉遠光感覺到了背心在火辣辣的疼，那是慶枝的指甲刺破了他的皮膚，抓出了幾道帶血的傷痕。他顧不了這些，捧起慶枝的臉，密集地親吻起來，最后將自己的舌頭伸進他的嘴里，兩根溫潤的舌頭緊緊絞在了一起。
        將慶枝平放在地上，劉遠光粗魯而急促地剝光了她的衣褲，呈現(xiàn)眼前的還是當年一樣白皙誘人的身體。看著她熱烈的眼神，劉遠光迅速扒光自己的衣服褲子，急切地壓了上去。
       他要用足自己蓄積了四年的力量，去感謝慶枝還惦記自己的這份情誼；要用自己的力量，用行動去征詢孩子是怎么回事？要用自己的舉動告訴她，雖有兄弟劉遠義隔在中間，但他還是日夜在想念著她的人。
        一想到好兄弟劉遠義，劉遠光心里就充滿負罪感。但又覺得這么多年來，他對妻子慶枝太過冷淡，那就是典型的家庭冷暴力，心里又替慶枝不平起來，加之自己正在快樂的頂峰，身體內(nèi)就象有巖漿要爆發(fā)一樣，怎么也不會停止下來的。
        是啊，蓄積了四年的力量，現(xiàn)在終于有了出力和發(fā)泄的機會，怎么能停起來呢。他的雙手緊緊箍住身下的慶枝，上面在熱情的親吻著，下面早已堅挺，是不可一世的那種堅挺，堅挺地尋找地方要鉆進去。
       奇怪，不管下面的慶枝怎么水蛇一樣扭動身體去迎合他，可自己的堅硬就是找不到地方。他有些急了，騰出一只手，握住自己的堅挺，可怎么對準，就是找不到靶心。雖然沒有插入慶枝的身體，兩人滾燙的身體接觸時間一長，相互還是達到了快樂的頂峰。隨著慶枝摟著自己的力度加大，他感覺身體里的巖漿猛地噴射出來。一瀉千里的快感讓他感到全身舒松，沒打到靶心的空炮又讓他有些遺憾和失落。
       遺憾失落中用手一摸，才發(fā)覺自己的的炮彈全發(fā)射在短褲里。
      旁邊有幾個放牛的娃娃唧唧喳喳地經(jīng)過，吵醒了他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只是躺在草地里做了一場夢。忙紅著臉羞澀地跳進旁邊河水里清洗起來。

龍淵湖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二十

    由于孩子的回家，讓劉遠光內(nèi)心極其矛盾，他很想找機會跟慶枝單獨接觸接觸，以了解一下這幾年她們母子在深圳的生活情況。但他又很懼怕跟慶枝單獨在一起，他必須顧忌好兄弟劉遠義的感受，更擔心村民的議論會毀了慶枝一家，特別是會毀了還在年幼中的孩子。
      進入仲秋，氣溫降低了很多，劉遠義高興地來找遠光，說從上游特種養(yǎng)殖場傳來好消息：他們技術(shù)人員對娃娃魚的人工繁殖有了重大突破�，F(xiàn)在娃娃魚基本進入了交配期，不用等到開年后買魚苗，可以直接買回生長了七年以上的種魚養(yǎng)殖，也讓種魚早點熟悉新養(yǎng)殖場的環(huán)境。種魚在新的環(huán)境里，只要不受驚擾，過了3-11月的捕食期就能正常交配，年后開春，就能自行在新場地繁殖出大量魚苗來。
     如此以來，就能降低不少的養(yǎng)殖成本。
     在養(yǎng)殖場技術(shù)員的指導(dǎo)和一路護送下，劉遠義買回了六條種魚，順利投放在自家嶄新的養(yǎng)殖池里。為了保護好這幾條寶貝，同時也方便養(yǎng)殖，他和妻子慶枝搬到養(yǎng)殖場生活。自己當書記實在有些忙，養(yǎng)殖場的日常管理維護就全靠慶枝了，好在有技術(shù)人員經(jīng)常上門指導(dǎo)，一切還算順利。
      為了以后也能養(yǎng)殖好娃娃魚，劉遠光一有空就往遠義家跑。也是他運氣好，基本每次去都遇到劉遠義在家，從中就少了很多的尷尬和不便。
      今天一到養(yǎng)殖場，卻只有慶枝一個人在門前洗頭。只見她彎腰站在一個高椅子旁，正將披肩的長發(fā)浸在臉盆里擺動著，圓滾滾的屁股向上翹起，隨著頭發(fā)的擺動慢慢搖擺著。
      想起自己經(jīng)常做的相思夢，劉遠光有些走神了，眼睛仿佛能看穿慶枝的衣服，直接看到里面的身體和器官�，F(xiàn)在站在面前的就是風情萬種、身體誘人、激情澎湃，讓自己日思夜想的慶枝。
      只盯著看了一分鐘，劉遠光就有些激動難熬，胸腔里仿佛有只兔子在拼命蹦跳，只想穿透胸部蹦出來。全身也越來越躁熱，那是一股力量在體內(nèi)移動，最終游移到身體下部，下部立即硬了起來，硬得就象要爆裂的那種。
     人是有第六感官的，雖然都沒出聲，但低頭清洗頭發(fā)的慶枝還是能感覺到身后站著個人。她回頭一看，是劉遠光，忙抬起頭打招呼：“哦，是遠光呀，遠義去鎮(zhèn)里開會了，下午才回來。要不，你進屋先坐哈，我馬上洗完的。”
      “好，好，你先忙，我自己進去看看�！眲⑦h光滿臉通紅，忙用一只手將自己的堅挺壓下去，可這東西的逆反性很強，越是往下壓，卻越是往上翹，將褲子襠部撐起把小雨傘。好在慶枝只抬頭看一眼就繼續(xù)洗頭，否則看到這一幕。那真要羞死個人喲。
      劉遠光紅著臉溜進屋，拿起一個電筒就下到了地下室。為了不驚擾到正在交配期的娃娃魚，他用一塊紅布將電筒發(fā)光部蓋住，再朝水池里觀察�？上мD(zhuǎn)了幾圈也沒看到魚，估計是這些青春洋溢的娃娃魚晚上活動辛苦，現(xiàn)在都躲到石板下休息去了。
       正在尋找觀察，慶枝洗完頭也下到了地下室，站在身旁的慶枝，全身散發(fā)著洗發(fā)露的特殊香味，讓劉遠光很是受用。他專門停下腳步，很夸張地使勁吸了幾口，直把身后的慶枝逗笑了。
       “哎……？”劉遠光覺得這是個機會，必須抓住這機會，問一下心里藏了很久的疑惑。
      “恩？”慶枝見他停下來，吞吞吐吐，很是奇怪，心里也有種預(yù)感，他想問點什么。
       “恩，孩子，孩子是怎么回事？”有些話還真的問不出口，特別是劉遠光平時就很嘴笨。
        “孩子？孩子怎么啦？孩子在上幼兒園啊，她姥姥每天在接送�！睉c枝很奇怪，他怎么突然想起孩子的事。
       “我是說，這孩子到底是哪個的？…..,你可以告訴我的�！焙诎道铮�反正就兩個人，劉遠光還是鼓起勇氣，大膽將自己想問的都說了。
      “孩子是哪個的？孩子當然是我的呀，是我跟她爸爸一起生的呀�！睉c枝什么都清楚了，劉遠光想問孩子的身世，她怔了一下，馬上很自然地回答了他。
      “可孩子不象他爸爸，這個，這個……”他媽的，有些話還真的難以問得太細致，可又要問到具體情況，又不能傷到當事人，真有些難。
     “哪個說孩子就一定要象爸爸媽媽？別想些亂七八糟的了，孩子就是我的，就是我和他爸爸一起生的。”慶枝回答得很干脆，口氣也加重了很多，并轉(zhuǎn)身向樓梯爬去，留下劉遠光木頭一樣站在那里。
       突然，慶枝又回轉(zhuǎn)身，再次下了樓梯走到他身邊，告訴他：“別想太多，孩子就是我的，跟你沒任何關(guān)系。”見他還呆在原地不動，又軟了些口氣：“你現(xiàn)在要振作起來，你能行的，要好好發(fā)展自己，再找個適合的女人過日子�！闭f完，轉(zhuǎn)身從樓梯爬了上去。
劉遠光一直呆在原地沒有動，只聽到那句“跟你沒任何關(guān)系”，后面說的話就一句沒聽進去。直到上面有養(yǎng)殖場的技術(shù)人員在大聲講話，他才被驚醒，沮喪地爬上樓梯回家了。
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二十一

     這天下午，書記劉遠義騎著摩托車專門來找劉遠光，高興地告訴他，上午段行長給了他電話，銀行的十萬元扶貧貸款已按先前填報的申請表，打到了他的銀行卡上，要他去查一查。
    十萬元扶貧貸款？到這時劉遠光才想起還有這筆錢，因為這事拖的時間實在有些長，所以基本就淡忘了�，F(xiàn)在錢到了手，又讓他想起這段時間的經(jīng)歷，連積蓄和借的債務(wù)，前后都花了五萬，特種養(yǎng)殖場卻還是一堆土和一處工地。
     見劉遠光情緒有些低落，劉遠義本想安慰他幾句，突然問了個別的話題：“你有感覺么？這段行長是不是很久沒來了？今天我接到他的電話，才猛地想起他有段時間沒來村里了，我最近工作也忙，就忽視了這事。我問了他，他說身體有些不舒服，躺在市里的醫(yī)院里�！�
     “哦，那是么回事呢？段行長真是個好人，人家是市里的領(lǐng)導(dǎo)，長期住在村里，一點官架子沒有，而且確實為村里，為村民做了很多實實在在的好事，村里，不少村民家里都發(fā)生了很大的變化。”雖然對這剛到帳的扶貧貸款反應(yīng)冷淡，但對段行長生病的事，劉遠光顯得很是關(guān)心。
     做人就要知道感恩，兩人一拍即合，商定明天一起去市里的醫(yī)院看望段行長。
     第二天一早，劉遠義提著兩只慶枝提前給準備好的老母雞，劉遠光提著一筐也是慶枝準備好的土雞蛋，剛準備去鎮(zhèn)上搭客車，劉遠義的電話響了，一接，是段副行長的，說今天要帶幾個專家來村里，目前已經(jīng)出門，要他通知劉遠光莫出遠門。
要帶專家來村里？叫劉遠光莫出門？這是什么意思？兩人很是疑惑，難道段行長曉得他們倆要去看望他，專門打電話表示謝絕和阻止的意思？
     還是劉遠義反應(yīng)快：帶專家來，要你莫出門，這一定跟你那值錢的石頭有關(guān)系，你就在家等著好消息吧。
     劉遠義果真猜對了：段副行長有個同學(xué)，是省里某重點大學(xué)的教授，也是高校里地質(zhì)學(xué)的學(xué)科帶頭人，對石頭和地質(zhì)有著很深的研究。當初劉遠光的田里挖出了大石頭，引起不同人群不同的反響，也阻止了特種養(yǎng)殖場的建設(shè)，段行長就聯(lián)系了那同學(xué)�？上М敃r同學(xué)在非洲參加一個很重要的考察活動，現(xiàn)在同學(xué)一回來就聯(lián)系他，兩人相約到現(xiàn)場看看。
       上午十點一過，一輛商務(wù)車就開到了劉光遠家門前，車上走下除了段行長和他的同學(xué)朱教授，還有朱教授帶的幾個研究生，也是他的科研助手。
      在走去工地的田埂上，朱教授一直心疼地攙扶著段行長。到這時劉遠光才發(fā)覺，有段時間沒見面的段行長，明顯消瘦了很多，而且臉色有些發(fā)黑，身體顯得很是虛弱。
      在劉遠光的田里，他和劉遠義按照朱教授的要求，選擇了五個地方，用鐵鍬將蓋在石頭上的土層鏟去，幾個年輕的研究生掏出小鐵錘在不同地方敲擊，并拿出放大鏡仔細觀察。
      很快，他們停下手里的工作，會集在一起嘀咕了幾句，又一起走到朱教授跟前說了幾句。
     朱教授也蹲下拿放大鏡認真看了一會，就站起喊來劉遠光和劉遠義，很肯定地告訴他們：“你們這塊地方，就是秋嶺山脈的一部分。這地下的石頭，就是秋嶺山脈一帶硬度很好的花崗巖石，由于石頭的硬度和光澤十分好，跟天然硅化瑪瑙石十分相似，所以很多搞收藏和藝術(shù)加工的就會看走眼。其實，這石頭根本沒什么特別的價值�！�
      朱教授接著幽默地說：“十年前，我就來這里考察過，知道這山里的石頭品質(zhì)，要是這石頭都能值大錢，那這秋嶺山脈下面到處都能挖到，這里的村民早就發(fā)財了。當然，也不是說這石頭就是廢物，做建筑材料，就是大家做房子時下地基腳，那絕對是最好的東西，因為它的硬度十分了得，而且穩(wěn)定性好，可以保證幾十年不壞不變形�！�
      正說著，朱教授發(fā)現(xiàn)一旁的段行長額頭直冒汗，臉色更難看，忙停下講話，走上一步扶著他，關(guān)切地問：“老段，沒事吧，堅持住，我們馬上就回醫(yī)院去�！币贿吔M織幾個年輕人扶著段行長去上車，一邊回頭果斷地告訴劉遠光：“段行長把你們面臨的情況都告訴我了，我現(xiàn)在的結(jié)論就是，你這石頭根本沒什么特別的價值，我可以代表我們課題組給你出書面的東西。你們也可以安心地爆破，繼續(xù)建設(shè)特種養(yǎng)殖場了。”
     說完，大家扶著段行長上了車，謝絕村書記劉遠義的挽留，疾馳而去。
      石頭的事一錘定音，終于讓大家落了心。劉遠義立即建議聯(lián)系爆破的朋友來觀察現(xiàn)場，為炸掉石頭作準備。
      劉遠義在一邊唧唧咕咕地講著，劉遠光只是點著頭，根本沒答話，他心里還一直掛念著段行長的病情。等他講完了，才說了一句：“我們明天一定去醫(yī)院看看吧，我感覺段行長實在是病得不輕。”

龍淵湖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二十二

       最終，劉遠光還是沒去成市里的醫(yī)院看望段行長。
      因為第二天，鎮(zhèn)里主要領(lǐng)導(dǎo)，還有縣、鎮(zhèn)扶貧辦干部一行通知村支部書記劉遠義趕到鎮(zhèn)里，再喊他一起到了市醫(yī)院，專門看望躺在病床上的扶貧干部段副行長。
      晚上劉遠義回來后，才專門來告訴劉遠光的。
      段副行長患上胃癌一年多了，當初檢查出來，癥狀還不嚴重，加之妻子就是醫(yī)生，給他買了些藥品在吃，叮囑他不能太過辛苦就能控制病情。先以為駐村扶貧，就是走走形式，不會有在單位工作那樣累，沒想到駐村期間，由于生活沒規(guī)律，經(jīng)常飽一頓餓一餐的，晚上還經(jīng)常加班走訪困難戶，病情就越來越嚴重了。在村里期間，經(jīng)常疼得直冒冷汗，但他總是找借口偷著吃藥，沒讓工作隊其他成員和村干部、村民發(fā)覺，堅持跟大家一起工作在扶貧脫貧一線。
        直到最近在醫(yī)院工作的妻子來村里看望他，發(fā)現(xiàn)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好，才強迫他住進了醫(yī)院。可惜已經(jīng)晚期，身體越來越消瘦，已經(jīng)不能正常進食了。
      看望期間，段行長在病床上專門拉著劉遠義的手，告訴他石頭的現(xiàn)場鑒定絕對權(quán)威，要他跟劉遠光商量，早點對石頭進行爆破，早日把養(yǎng)殖場建起來，不能耽誤翻過年娃娃魚的投苗養(yǎng)殖。
      聽著劉遠義的講述，劉遠光沒有插話，但想到這近一年來跟段行長的接觸，眼淚涌了出來。多好的人啊，雖然是市里下來的，但對村里的事，對貧困戶家里的事，無論大小，總是親自操辦，親自過問。應(yīng)該說，段副行長和這支工作隊的進駐，讓村民徹底改變了以往對上級干部的看法。
       劉遠光抹了一把眼淚，輕聲地、很堅定地告訴劉遠義：我這幾天必須去市里一次，要去看望段行長一次，否則內(nèi)心不安吶。
     看著劉遠光的淚水，劉遠義很是感動，真后悔早晨應(yīng)該把他帶去醫(yī)院的。眼前的好兄弟也是個有淚不輕彈的人，就連父母去世，都只是干嚎沒見流下過淚珠的。
       可惜，劉遠光還是沒能去成市里醫(yī)院看望親人一樣的段行長。
      從第二天開始，老天就一直下雨，而且這雨下起來就是個沒完沒了。
       江南秋嶺山脈一帶接連出現(xiàn)的強降雨過程，實在是大，部分地區(qū)出現(xiàn)短時強降水及雷暴大風等強對流天氣。特別是秋嶺山下的秋嶺鎮(zhèn)，一天內(nèi)降雨量超過100毫米，創(chuàng)下歷史新高。
        秋嶺山下的秋嶺鎮(zhèn)就是個直腸子水系，山上來了大水，直接通過四岔河往下飛瀉，四岔河就成了寬廣的大河；山上來的是小水，也是沿著四岔河往下流淌，那時的四岔河就成了永不干枯的溫柔小溪。
       俗話說，秋雨蒙蒙，意思是秋天的雨下起來象霧，看著灰蒙蒙的，是很溫柔的。可今年也真是怪事，接連十幾天的大暴雨就沒停歇過，而且雨下得那個大呀，用瓢潑來形容一點不夸張。山上的雨水匯集起來，直接形成勁流，并引發(fā)大量山洪、泥石流向下游涌來。
        在劉遠光的記憶里，村子旁的這條四岔河還從沒如此寬過，就算大洪水沖走父親那年也沒這樣的景象。渾濁的洪水沖了下來，四岔河兩邊的農(nóng)田全變成了河床，河面一下擴寬到平時的三倍，甚至更多。
        洪水里，還夾雜著很多從山上沖下來的大樹，甚至還有不少從上游農(nóng)家沖來的牲畜尸體，讓人看了好生心痛和悲涼。
        這天早晨，劉遠光撐著雨傘在屋后茅廁里拉屎，突然聽見前面屋里轟地一聲巨響，接著就是噼噼啪啪的聲音，嚇得他來不及揩屁股，提起褲子就跑。
       原來，連續(xù)幾天的大雨，堂屋屋頂幾根檁子經(jīng)受不住雨水的浸泡，加之本來質(zhì)量就不算很好，終于斷了。
       屋頂一根檁子的斷裂垮塌，立即帶來骨牌效應(yīng)，整個堂屋的檁子和瓦片全部垮塌下來。更要命的是，堂屋檁子的垮塌，還撬動了兩旁臥室的屋頂，兩邊房頂?shù)耐咂�也被撬開不少，夾著雨水直往下掉。
       看來，這個破敗的屋子，是徹底住不成了。
       大雨中，劉遠光沮喪地簡單清理了家里稍微值錢的東西，撐著傘向劉遠義的特種養(yǎng)殖場走去。他知道，劉遠義夫妻一直住在養(yǎng)殖場里，現(xiàn)在自己已經(jīng)無家可歸，只能投奔好兄弟了。
       可走到劉遠義的養(yǎng)殖場，眼前的情景還是嚇住他了：平時比旁邊四岔河高了一米多的養(yǎng)殖場房屋，現(xiàn)在全浸泡在水里，房屋前后空地，都變成行洪的通道。
        村書記劉遠義和妻子慶枝正行走在灌進屋的洪水里，拿網(wǎng)子使命封堵從養(yǎng)殖池上來的樓梯口。大洪水的到來，地下養(yǎng)殖池早就成了大水箱，也不知道里面娃娃魚的死活，但現(xiàn)在必須封住著個口子，起碼讓魚不能乘著大洪水逃走。
       封堵完樓梯口，聽完劉遠光的講述，遠義安慰他不要急，反正已經(jīng)申報了他家危房改造項目，到時還省了一筆拆房子的費用。囑咐他最近就跟自己一起住在養(yǎng)殖場，要慶枝回家去住，也能照顧一下孩子和老人。
      兩人站在門前水里一邊抽煙一邊環(huán)顧四周一邊說著。突然，劉遠義大叫起來，原來，他突然發(fā)現(xiàn)養(yǎng)殖場靠河邊一排剛才還在的垂柳樹全沒了，很顯然，這些樹被大洪水沖走了。
       養(yǎng)殖場隔四岔河也就不到兩米的距離，平時拖運飼料的板車剛好能過，靠近河岸一邊，天然生長著一排垂柳，是大家歇蔭閑聊的好地方。
       現(xiàn)在這排垂柳被大洪水全部卷走，剩下這兩米寬的土路，還能經(jīng)受大洪水多久的沖刷？劉遠義汗都嚇出來了，要是大洪水沖垮了屋旁的小路，沖垮屋子的地基，那整個養(yǎng)殖場就全完了。
       他緊張地招呼妻子慶枝搬出家里所有的木樁和大錘，跟劉遠光一起，脫去外套，只剩下褲頭，再下到水里，一人扶著木樁，一人揮動大鐵錘，將木頭一根根釘進屋旁的路邊，想靠這排木樁形成對養(yǎng)殖場房屋的保護屏障。
      行走在房前屋后還不到膝蓋的淺水里倒還輕松，但路邊的四岔河里，水流湍急，看著都害怕。兩人站在路邊淺水處，一連釘下五根木樁，但劉遠義還是覺得釘?shù)牟课徊皇呛軡M意，完全可以再往河邊移一下，畢竟保護的屏障，離房子遠點更好。
       兩人正商量著新的辦法，突然，站在稍靠河邊的劉遠義腳下的路面被洪水沖刷得猛地垮下一部分，一個趔趄，他的整個身體向河里倒去。出于求生的本能，劉遠義接連用雙手去拉扯一旁的樹根和土塊。但洪水流速實在太急了，河里的水也太深了，靠人的力量根本無法穩(wěn)住陣腳。他拉住的樹根也跟著他一起向下游漂去。
       看著好兄弟就這樣順著洪水向下游沖去，腦殼在水里浮了幾下就消失了，劉遠光急切地丟下木樁，大聲喊叫著撲向四岔河，他必須趕上去拉住好兄弟劉遠義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二十三
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   從小生長在四岔河邊的男人，沒幾個不會游泳的，但那天的洪水實在是太猛，流速也太快了，加之洪水里夾雜著大量木頭等雜物，在這樣的洪水里被夾雜著往下沖，人是自然沒什么控制力的。
        劉遠光在洪水里一邊拼命控制著身體的沉浮，一邊奮力往下游，可怎么游，就是沒看見好兄弟劉遠義的影子。中間有幾次，被洪水里的硬東西撞了幾下，但他還是忍住疼痛，一邊掙扎著一邊四下找人。
       聽到劉遠光下水前帶著哭腔的喊叫，慶枝趕忙從屋里沖出來。眼前的一幕把她嚇了個半死，她不顧一切地抓了根長棍子，沿著河岸向下游追趕，一邊追一邊哭喊一邊向水里伸棍子�？稍趺幢寂埽�怎么伸棍子，手里的棍子還是接觸不到水里掙扎的劉遠光，而丈夫劉遠義早就沒了蹤影。
       一直到傍晚天色逐漸暗下來，聽到哭喊聲趕來的村民才跟慶枝一起，在下游六公里處的的秋義橋橋洞子里看到劉遠光。橋洞里全是上游沖來的樹枝，擋住了他繼續(xù)往下漂。一整天沒吃飯，加之在水里掙扎了幾個小時，劉遠光的身體幾乎虛脫，腦殼被水里的樹樁撞了幾下，還在流血。但他雙手頑強地抓住旁邊幾個大樹枝才沒有被洪水繼續(xù)往下沖走。
      大家將他從水里撈起來，抬到附近的衛(wèi)生室救治，醫(yī)生檢查后說沒什么大問題，處理一下傷口，再輸點營業(yè)液就能好起來的。
       救起劉遠光，本是高興的事，但大家的心情還十分沉重，因為村支部書記劉遠義還是沒有任何消息。
       大家連夜跟接到消息趕來的鎮(zhèn)領(lǐng)導(dǎo)、還有縣里趕來增援的消防戰(zhàn)士一起，繼續(xù)在下游搜救�？赡翘斓暮樗畬嵲谔�大，一整夜也沒有好消息傳來。
        直到第二天上午十點，鎮(zhèn)領(lǐng)導(dǎo)安排大家繼續(xù)往下游擴大搜救范圍，幾名消防戰(zhàn)士才在下游１９公里處，四岔河與東干渠交匯的秋水灣發(fā)現(xiàn)了疑似物，使用繩索工具打撈上來一看，正是秋風村黨支部書記劉遠義。
        由于在水里浸泡時間太長，加之受到樹干等異物的多次撞擊，劉遠義的身體已經(jīng)面目全非，慘不忍睹。鎮(zhèn)領(lǐng)導(dǎo)通過商議，安排趕來的殯葬車直接將尸體運到縣里殯儀館，再通知家屬前來處理后事。
        后事的處理還算順利，書記劉遠義的父母年歲已高，就沒有接來殯儀館，安排幾個年紀大點的村民在家陪護著。所有事情的處理，就全由腦殼還打著繃帶的劉遠光和幾個村民在操辦。
         因為，慶枝被接來殯儀館后，就一直沒了聲音，也沒見她哭幾聲和流幾滴淚，只是坐在丈夫尸體旁發(fā)呆。
        在鄉(xiāng)村，女人死了丈夫或長輩，一定會哭得死去活來的，特別是遇到來了客人，更要裝模裝樣地嚎啕大哭，以表示自己的真情實意。村民叫這為“客來客去”的嚎叫，意思就是客來時哭幾聲，客人離開時再汪幾下。其實，這是笑話鄉(xiāng)村女人在喪事面前哭訴的表演成分。
        可現(xiàn)在，丈夫悲慘地死了，連很多村民來殯儀館送行時都忍不住痛哭失聲，作為最親的妻子，慶枝卻沒哭一聲，沒流一滴淚，這樣反常的狀態(tài)，大家都很是不解。
      對慶枝這樣的狀態(tài)，劉遠光被嚇壞了。
      有科學(xué)研究證明：女子的壽命普遍比男子長的原因，除了職業(yè)、生理、激素、心理等方面的優(yōu)勢之外，善于啼哭，也是一個重要因素。因為人們在哭泣后，在情緒強度上會減小40%，反之，若不能利用眼淚把情緒壓力消除掉，就會影響身體健康。甚至有科學(xué)研究表明：強忍著眼淚就等于自殺。
      劉遠光不懂這些科學(xué)的道理，但他在母親去世時，因為要操心后事的處理，也曾壓制自己忍住眼淚，知道那種情緒的壓抑和內(nèi)心的堅強其實是很痛苦的。
      現(xiàn)在慶枝連續(xù)幾天一聲不吭，只是呆坐著，沒有以哭來發(fā)泄自己內(nèi)心的悲傷，沒有以哭來宣泄自己的情感，沒有以哭來開解心中的難受。這樣的壓抑，這樣的憋屈，會壞了她的身體，更會垮了她的精神。
       慶枝呀慶枝，你就大聲地哭出來吧，你的身體可垮不得呀，你可不能再有什么事呀。遠義離去后，家里還有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需要你照顧，養(yǎng)殖場還有一大攤子事需要你去打理咧。
       劉遠光很想找機會好好勸勸慶枝，要她想哭就哭吧，哭出來心里就會好受些的。但有幾次兩人單獨在一起，卻又什么話也說不出來，只是關(guān)切地看著她。可惜慶枝接連幾天目光呆滯，雙眉下垂，根本沒看到他關(guān)切的眼神。
       殯儀館的后事處理完后，慶枝就被母親和幾個老太太攙扶著回家了。
       因前幾天的大暴雨淋垮了自家房子，已經(jīng)無家可歸的劉遠光還是回到慶枝家的特種養(yǎng)殖場里住。
       接連幾天，在上游養(yǎng)殖場技術(shù)員的指導(dǎo)下，劉遠光修補了養(yǎng)殖場被洪水損壞的設(shè)施，清理了地下室養(yǎng)殖的魚。發(fā)現(xiàn)娃娃少了一條，死了一條，實在是遭受了不小的損失。
       接連三天在養(yǎng)殖場默默做著這一切，也沒人給他送飯，餓了，就自己在養(yǎng)殖場的灶臺做飯吃。
      最難熬的是夜晚。
      雖然累了一天，可眼睛卻很害怕閉上，因為一閉上就全是痛苦揪心的場面。閉上眼睛，他就好思念好兄弟劉遠義，一想到遠義，眼淚就忍不住流淌下來。閉上眼睛，他更擔心慶枝，這幾天，不曉得她是否緩過氣來，是否恢復(fù)了正常的生活和精神狀態(tài)。
       直到第五天早晨，慶枝終于牽著孩子妞妞來到了養(yǎng)殖場。
        看到消瘦了很多的慶枝，劉遠光好激動，他趕忙放下手里的工具，很想沖過去把慶枝摟在懷里，說些親熱貼心的安慰話。但他就是說不出口，只是高興地彎下腰，把孩子拉到懷里親熱著。
        他高興地帶慶枝認真查看了養(yǎng)殖場的一切，并向她匯報了這次大洪水帶來的損失和這幾天的補救措施。完了，慶枝輕聲說：“真是辛苦你了，非常感謝你。走，今天回家吃飯去吧，今天是遠義的頭七，我準備了祭奠的東西，還安排了午飯，有些親戚也要來，你也回去跟大家見個面吧�！�
        頭七，就是人死后第七天，家里會舉辦簡單的祭奠活動，直屬的親戚也會趕來給逝者燒香燒紙錢。現(xiàn)在慶枝要自己回家參加祭奠活動，而且又說是跟親戚們見個面？
      這話中的話到底是個么意思呢？
       劉 遠光一怔，一時真不知說什么好，只是機械地答應(yīng)了一聲，就抱起孩子，在小臉上接連親了三下，跟在慶枝身后向家里走去。

龍淵湖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（尾聲）


      隨著接連三聲驚天巨響，大量碎石雨點一樣落下來，劉遠光田里那個巨大的石頭被徹底炸碎了，養(yǎng)殖場的建設(shè)再次啟動，而且十分順利。家里的危房改造項目也已批下來，忙碌中的劉遠光還得騰出精力，思考和設(shè)計新房子的建設(shè)樣式了。
     今天是劉遠義去世的第三十五天，俗話叫“五七”。
     按照風俗，慶枝家要舉辦一定規(guī)模的祭奠活動，所有親戚都要趕來參加。做完午宴前的祭奠活動，安排大家吃了酒席，送走參加活動的親戚們，劉遠光專門帶著慶枝和孩子來到好兄弟劉遠義的墓地前。
     看著三柱裊裊升起的香煙，和成堆燃燒的紙錢，想著好兄弟小時候一起玩耍的場景，特別是雖然懷疑和質(zhì)問過自己跟他老婆的關(guān)系，卻沒有怨恨他，還一直在真心幫扶自己。劉遠光雖未出聲，但眼淚象斷線的珠子往下滴。
     看到這一幕，慶枝也很是悲傷，但她沒有哭泣，只是站起來，將一只手搭在劉遠光肩膀，并順勢將頭靠在他背部。她想用女人這種特殊的溫柔去安慰悲傷中的男人。
      劉遠光卻從后面推開了慶枝的身子，直挺挺地跪在墓地前，輕聲說：“遠義哥，你對我的情義今生難以報答，來世我們還是好兄弟。你就安心走吧，家里的父母和孩子，家里的一切，我都會照顧好的……”
      見劉遠光如此悲傷不己，慶枝很傷感，也心疼遠光。她拉過一旁玩耍的妞妞，要她去喊爸爸回家。自從劉遠義頭七那天見過親戚和公婆后，大家也就基本默認了這事，兩人基本明的暗地住在了一起。最近，慶枝一直在教妞妞把劉遠光喊爸爸。
      妞妞撲到劉遠光身上，拉著他的手直搖晃：“爸爸，爸爸，我好怕怕，我要回家。”
    “好，回家，爸爸帶你回家�！彼�趕忙站起來，擦干眼淚，順手抱起孩子，帶著慶枝向家的方向走去。
     路上，劉遠光告訴慶枝，明天要帶她和孩子去一趟市里，專門去看望還在醫(yī)院里的段副行長，慶枝輕聲答應(yīng)了。

    （完）